忠臣與逆賊？走狗與志士？
──新選組與維新志士宿命的對決
維新志士，擁有激進思想決心尊王攘夷的人士，認為應替天制裁對天皇不敬、接受外國文化的傢伙，施行天誅並破壞幕府體制，創立一個不輸西方列強的新國家；新選組，身為幕府指派的京都守護職，以維護治安為己任，遵守嚴謹的局中法度（註一），奉行著其等之正義與責任，使人肅然起敬。此兩派倒幕（註二）與佐幕（註三）的對立與戰役，多令後人傳為美談，但是最終的獲勝者究竟是誰？是成功創立新時代，帶領日本朝向新脈絡前進的維新志士？亦或是留給後人作品極多，充滿浪漫與想像空間的新選組？
江戶幕府，日本歷史上的最後一個幕府，又稱作德川幕府。在這動盪不安的時代，各種思想在社會上傳播著，不論是尊王或攘夷、倒幕或佐幕，尊崇者皆為數眾多且思想彼此重疊，在其之間的思想對立和實體衝突的紛爭頻傳，造成一般百姓極度的困擾。會產生如此情況，得從古代社會開始說起。
從古代社會以來，日本天皇一直被認為是形式上和精神上的主權者，就算掌握政治權力的人有所變動，一般平民百姓仍舊如此認為。乃至於到德川幕府時，縱使幕府將軍掌握實權，但其在形式上也被認為是受到在京都的天皇，以及朝廷的委託來施行政治，所以在江戶時代初期仍存在著尊王（皇）的思想，且認為要尊敬把政權委託給幕府的天皇，並以此來提高幕府將軍和幕府當局的權威。這便是前期的尊王思想。
到了中後期，各地的商品生產和流通發展愈漸蓬勃，並形成了以大阪、江戶等大城市為中心的全國性統一市場，至此來說，經濟已經出現了基本的統一，但其政治體系仍是分裂的。幕府的政治體制是採用幕藩體制，天皇將權力賦予幕府，而各地還有藩主管控，並採用封建制度，其為維持穩定，不希望人民有階級流動的自由，遂規定人民須遵循世代的家業，不可轉移職業，安守本份。商人們感覺到舊有制度嚴重制約著他們的發展，於是開始呼籲改革政治體制。具有資產的藩主與武士，和要求進行制度改革的商人們組成政治性聯盟，與反對幕府的基層農民共同形成「倒幕派」的實力基礎。
自從一八五三年培理(Perry)來航以來，擁有在幕府發言權力的孝明天皇，對於江戶幕府主張開國的大老井伊直弼，未經允許而獨斷與他國訂下條約表示不信任，如一八五八年簽的《日美友好通商條約》，同意向美國開放除長崎外的下田和箱館兩個港口，並給予美國最惠國待遇等內容，使得一向反對開國政策的孝明天皇非常不滿，也造成當時在全國範圍內傳播的尊王論，變成反幕的主張，並與天皇的反開國主張思想合併，形成了尊王攘夷論。
而許多的藩，如長州藩、薩摩藩等，便嘗試與天皇接觸，主張倒幕，決心貫徹攘夷之策，施以尊王攘夷的思想，維新志士，就此誕生。部份人士認為，日本需要的是能將那群擁有龐大野心、對日本虎視眈眈的外國人打出去的實力，沒用的幕府倒掉算了，而產生「打倒外國人！打倒幕府！尊重天皇的諭令！」的思想，其後即有一群反幕府的脫藩武士及浪人到京都，藉以天誅之名，肆意斬殺幕府官員及親幕府人士。
幕府對於所謂的維新志士，在東京所掀起的腥風血雨感到非常頭痛。而一連串恐怖的暗殺行動，在被正義化成為「天誅」的情況之下，許多的幕府官員喪命，也使得東京陷入了極度動盪不安的狀態，促使幕府決定成立警備隊。就在文久二年（一八六二年），江戶幕府將軍德川家茂上京之際，清河八郎提議招募浪士組成將警備隊（軍警護），後得到幕府採納，隔年二百多名的浪士到達京都。但清河與勤王（註四）勢力私通，企圖把此些浪士，用以作為天皇配置下的兵力。但之後計劃敗露，清河八郎和部分浪士離開了京都向江戶進發。但以近藤勇、土方歲三為中心的試衛館派及以芹澤鴨為中心的水戶浪士，則因和清河八郎理念不和而留在京都，此舉也揭開新選組的序幕。
同年近藤勇、芹澤鴨等人便成立了「壬生浪士組」（又名「忠浪士組），此即為新選組的前身。自此之後，新選組又被稱為「壬生狼」。他們在壬生村招募新成員，而會津藩的京都守護職松平容保委派他們維持京都市內治安。名義上是維持治安，實質上卻是要暗地裡找尋並對付倒幕派的浪士。同年八月，八月十八日政變（註五）發生，壬生浪士組協助幕府勢力有功，得到朝廷賜名「新選組」（另有說法是松平容保賜名「新選組」）。這也是新選組首次登上京都舞台，且在史書上畫下了華麗絢爛的第一筆，但真正使新選組一舉成名，亦將新選組推上最高峰的一役，則是一八六四年的池田屋事件（註六）。
但在令新選組聲名大噪的池田屋事件之後，倒幕派便視新選組為佐幕派的走狗，水戶藩出身的伊東甲子太郎眼見新選組聲勢日漸浩大，於是率領夥伴加入，也因他們的加入，造成新選組因人數過多而必須遷移，結果為居民帶來了困擾。而谷十三郎以及少數敗類也開始為非作歹，雖然最後被齋藤一肅清，但新選組的名聲也大受打擊。更卑劣的是，伊東正在內部培養勢力，試圖將新選組分化。
在經歷過種種事件之後，新選組的聲望大不如前，且幕府是一個衰退中的勢力，在時代的洪流的衝擊下，新選組最終仍敗給了於時代所選擇的維新志士，在昔日的同志彼此互相奮戰犧牲，或是理念不和而分道揚鑣，最後的結果仍是以悲劇收場。佐幕的新選組，是為了奉行惡即斬的信念、為了守護京都的治安而揮刀。雖然僅有短短七年的時光，且之後遭到明治政府的抹黑，但歷史終究會還原真相，在許多學者蒐集研究各方史料和文獻記載之後，新選組終於得以沉冤莫白，一洗污名，成為在動盪昏暗的幕府京都中，最耀眼燦爛，卻又迅速消逝殞落的那顆星辰。
「就像從前的新選組一樣，所謂的警察就是要維護日本的治安、保護民眾的生活，這就是他們的任務。無論任何理由，一旦你幹了警察，在你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犧牲奉獻是在所難免，理所當然之事。像拔刀齋那樣凡事斤斤計較才是不正常的。沒錯，為了讓死者安心往生極樂，我們必須完成剩下的任務。但什麼復仇不復仇的意思，我卻一點也沒有。」出自《神劍闖江湖卷十四‧實踐諾言時》齋藤一對上十本刀之一的盲劍客宇水所說的話，「假如你用心眼看不出來，那我就告訴你，我所以情緒激動的唯一理由就是… …為維護惡‧即‧斬這個我本身所奉行的正義之故！！」從這裡可以清楚知道，從前身為新選組第三番隊組長的齋藤一，就算到了新時代新政府的底下，成為明治政府的警部，仍貫徹著他心中的正義，為了惡即斬而奮力揮劍。這也是新選組一直到現在還令人迷戀崇拜的原因。
「在形式上，維新早在十年前就已成立，現在應該已經是新的明治時代了，然而那些真正需要幸福的人民，卻仍活在那弱者遭人欺的古老時代之中。」出自《神劍闖江湖卷二‧殺手對殺手》從前是維新志士的緋村劍心對上原赤報隊的相樂左之助所說，「因此，雖然我的能力有限，但我希望以這把逆刃刀，為那些人略盡綿薄之力。也許要一年，也許要十年，也可能維新永遠無法真正來臨。這或許就是要替那些為了明治維新而犧牲生命的人所償還的代價吧！」
有許多維新志士皆是抱著如此心態，而努力想要完成維新大業，但也有許多人打著維新志士或自由民權鬥士等的名號，到處作威作福或欺壓百姓，且所謂維新志士來自社會各區各藩，而各藩領導者的思想方向也未必彼此契合，故並沒有完整的制度可以統一管理，因此造成許多百姓的反彈聲浪，也使得新選組等警備隊除了天誅之外，更有理由逮捕這些被認為是擾亂社會治安的恐怖份子。
當然，新選組內也有類似行為的隊士，如谷十三郎等，但最終其遭到齋藤一的肅清，便是因有嚴謹而不可違背的局中法度，只要違反就要切腹謝罪，叛逃者則肅清以正視聽，此等風氣大概也是令新選組受人敬重的原因之一。因為在與散亂且無法可管的維新志士相比之下，新選組較擁有系統且組織完備，並有維護京都治安的頭銜加持，也難怪新選組在某些方面較受尊崇。
但其實我們也無法非常果斷的說明，皆為攘夷志士（註七）的倒幕維新志士與佐幕新選組，到底誰是真正的正義之士。兩者都是奉行自己所堅持的信念，一方決心要推翻幕府這陳舊迂腐的體制，藉由破壞之後大肆改革日本；另一方則認為幕府已有百年根基的實權政治體系，而不斷挑釁其的維新志士，則是造成治安困擾的恐怖份子，是將京都鬧得一片腥風血雨的罪魁禍首，須以惡即斬之信念將其除之而後快。雙方各為其主，奉行自身的信念與正義，彼此之間互不相讓的對立衝突，其實也是必然的。
如前面所提，時代所選擇的人究竟是新選組還是維新志士？從歷史來說，被時代洪流給沖退的是新選組，成功完成維新大業的志士們才是贏家；但新選組的正義與浪漫的傳說，以及後人史料的美化，使得現今多數人都對其抱持著極度美麗的幻想，若要直接說新選組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也太過份了些。也正因有維新志士這樣對立的存在，才使得新選組如此的受人喜愛，這並非說維新志士是錯誤或不受歡迎，因為他們是開創新時代的人，一舉一動都受人們關注，只要稍有差池便會使人放大檢視；而新選組因僅有短暫七年歷史，所記述的文獻資料相較之下便少了許多，而浪漫的奇聞也不少，故使人有無限的想法延伸。
如同櫻花一般燦爛綻放的新選組，在最美的時刻凋零。他們對後世所帶來的影響，最主要的便是那浪漫且犧牲奉獻的精神，與那惡即斬的信念。至少領頭的近藤勇、土方歲三等人，都是為了正義、百姓和紛亂的時代而揮刀；也因他們尊崇武士道，由有「鬼之副長」稱號的土方所制定的局中法度，第一條「違反武士道的人就必須切腹」雖然是相當自由心證且嚴苛殘酷的規範，卻也使後人崇拜不已，而他們堅定的信念，與那不屈不撓的精神，更讓許多人深感着迷和尊敬，到了近代，以新選組為題材的相關事務也愈來愈多。從漫畫、動畫、小說、電玩、遊戲，甚至是電影、劇集、舞台劇等等，在在都顯示出新選組對日本當代有著非常深刻的影響。
透過此些作品的發表，使當代的日本民眾對於新選組與維新志士等有更深一層的認識，特別是現在年輕一代的族群，因為各種漫畫小說之故，使得他們對日本幕府歷史感到興趣，進而去研究，甚至是崇拜而去學習劍道。而日本知名的NHK電視台，向來素有拍攝日本歷史知名的人物或是時代的劇集，此系列稱為「大河劇」，不僅曾拍攝過「宛如飛翔」（翔ぶが如く，以維新三傑之一西郷隆盛為主角）、「龍馬來了」（竜馬がゆく，以幕末志士坂本龍馬為主角），甚至在二零零四年間，製作拍攝了「新選組！」一劇，更因而帶動了一股新選組的風潮，各種以新選組為題材的作品紛紛出籠，如到現在仍有著極高人氣的漫畫「銀魂」等都是當時順應流行推出的作品。當然新選組與維新志士的對決，更是此些作品裡的最高潮，兩方互相揮舞手上的正義之劍，以遵守武士道精神的方式決鬥，來證明自己的理念是最為引人入勝的劇情。
新選組與維新志士的對決至今仍持續著，雙方的仰慕者至今仍不斷的彼此討論交鋒，但雙方的正義與幫助武士道的推行之功勞，更是無法言語的。要說時代是否真選擇了誰，筆者私自認為，上天是選擇了這兩者使其成為對手，彼此較量切磋，在思想上的歧異與正義上的奉行，雙方都是對方最好的敵人，不論最終歷史的收場如何，新選組與維新志士的對立將會繼續傳頌下去，讓日本的民眾繼續浸沐在動盪不安的幕府京都，那最浪漫唯美的一段歷史之中。
現今，我們似乎仍可見到那鮮紅的誠一文字旗幟在藍天之下隨風擺動，欲給立場對立的維新志士們與以恫赫，而那淺蔥色的羽織，似乎仍在京都的各個街道巷弄內穿梭，為了搜尋維新志士們而忙碌奔走。雙方因信念理想和抱負而欲一展拳腳，最終為時代洪流衝擊的雙方，至今仍存在於日本的歷史當中，且是最動人的一段過往。當初決心上京的近藤勇和土方歲三，終身奉獻給維新大業的桂小五郎與坂本龍馬等人，正如同含苞待放的櫻花一般，在綻放於最燦爛的時分，飄落在名為時代的狂風之下。但是，這名為武士道、使人動容的櫻花，其實早在日本的每一塊土地，甚至是每一個人的心中播種深根，等待成長茁壯，且肆意開放的那一天了，不是嗎？
以上內容是筆者個人的想法，還請各位多包涵指點或是提出討論，感謝各位。
【註】
註一：局中法度，內容大致如下：
一、 不可違背武士道
二、 不可任意脫離組織
三、 不可任意受取金錢
四、 不可任意介入糾紛
五、 不可私闘 違者切腹謝罪。（取自維基百科）
註二：倒幕派，主張打倒軟弱的幕府政權，建立能與列強匹敵的新政權。當然這個理想中的新政權型態，隨著個人思想、所屬雄藩的理念不同而異，不過他們的共同目標都在求富國強兵，從政治的改革來達到國家與軍事建設的目的。（取自《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
註三：佐幕派，德川幕府或朝廷委任政權近三百年，期間也稱得上太平盛世。擁有如此根深柢固的政治基礎，不只是掌政者耽於權利，官員們也害怕改朝換代，潮中的保守風氣已成。當然，戰國的兵荒馬亂也不過是二、三代以前的事，眼前的繁榮景象都是經過一番努力才得來的成果，會緊抓著不放也是人之常情。此外，為堅持而堅持、只是執著於幕藩體制的人也被歸在這一派中。（取自《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
註四：勤王，指君主制國家中君王有難，而臣下起兵救援君王（皇帝）。（取自維基百科）
註五：八月十八日政變，指日本江戶時代末期文久3年（舊曆）8月18日（1863年9月30日），由德川慶喜以及薩摩藩、會津藩等公武合體派將尊皇攘夷派勢力的長州藩從政治中心京都驅逐出去的政變事件。又因是文久年間發生的也稱作文久政變。（取自維基百科）
註六：池田屋事件，是日本江戶時代後期的1864年7月8日（元治元年舊曆六月五日）在京都發生的一宗政治襲擊事件。池田屋是京都三條小橋的一間旅館，當日京都守護職屬下的武裝組織新選組突襲池田屋，屋內多位主要來自的尊王攘夷急進派，長州藩重要人物被殺或被捕。此事件又被稱為「池田屋騷動」、「池田屋事變」，新選組局長近藤勇在書面上稱為「洛陽騷亂」。（取自維基百科）
註七：攘夷志士、攘夷派，以武力將外國人（夷狄）趕出國土，捍衛祖國的自主權。但可分歧為倒幕派（如維新志士）與佐幕派（如新選組）。（改自《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
【其他補充】
一、 尊王派
強調天皇的存在是絕對的。德川幕府雖然掌握實際政權，但天皇仍是維護日本國體的象徵，尤其是政令發布都必須透過天皇的直接命令、也就是「潄旨」的頒布才能實施。但是各項不平等條約，卻是幕府與列強直接簽訂，等於無視天皇的存在。天皇是天之子，當時的思想甚至認為天皇具有神格，因此尊王的主張立刻滲透到民眾的心裡。換句話說，尊王派就像是保皇黨，保護天子不受夷狄之辱。又因為「尊王攘夷」一詞的連用，且同樣有討伐夷狄的主張，因此後來也被人合稱尊攘派。（取自《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
二、 開國派
相對於鎖國之概念；此派的思想非常獨特而先進，和晚清的施夷之長以制夷很像。他們主張藉著通商貿易與列強交流，進而使國家繁盛。不拘泥於傳統守舊的觀念，面對西洋各勢力的入侵，反而應該站在吸收先進文化與技術的角度上，促進日本的發展。（取自《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
【主要參考資料‧書目】
Rolling Stone著，章澤儀譯2001，《神劍闖江湖解析指南書》，台灣：東販出版社
依田熹家，1995，《日本通史》，台灣：揚智文化
新渡戶稻造著，吳容宸譯，2003，《武士道──影響日本最深的力量》，台灣：先覺出版社
和月伸宏，2000，《劍心華傳》，台灣：東立出版社
和月伸宏著，傅國忠、柯明鈺等譯，1995-2000，《神劍闖江湖》卷一至卷二十八，台灣：東立出版社
【主要參考資料‧網路】
﹝新選組．幕末英傑傳﹞http://toshi.wolflord.net/index.htm
﹝維基百科﹞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Wikipedia:%E9%A6%96%E9%A1%B5&variant=zh-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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